缪缪萨

【授权转载】《囚徒的房间》by李升平

云妃:

千金纵买相如赋:



我最喜欢的一篇HP同人,竟然四处都找不到了。
双线结构,侧写Sirius一绝。
双主角lucius和sirius早年作为巫师,用冷兵器肉搏(设定因为lucius出轨,black家族魔法)。吉普赛女巫给了lucius三个预言。是数字。
后来sirius入狱,出逃,lucius入狱,发现房间号印证了女巫的预言的数字。
监狱让人刻忏悔板(Lucius Malfoy,1997),刻了石板之后可以有机会去采石场。lucius因sirius出逃前例,想刻完石板,寻找机会出逃。但是功利心太重,没有忏悔,石板上没有任何字迹。lucius向狱卒打听消息,狱卒告诉他只有sirius的石板从没有痕迹,因为他拒绝忏悔。狱卒说,时光证明sirius清白无辜,无辜者怎么可能刻出字来?(此处应该是bug?)。后来lucius总被催促交忏悔版,心里奇怪。又听说去采石场的从没有人成功出逃,有一天巧合之下(忘了什么巧合),发现摄魂怪可以根据忏悔版定位一个人的灵魂,一旦上交,就不可能逃走。
lucius的石板上字迹越来越清晰,他想要隐藏石板。在囚室里翻找时,发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
上刻:Sirius Black,1981
他们竟被关在同一处。






—————————————


2016.07.30


哈利波特生日前一天。


联系上了李升平,已经非常安稳地做着一份稳定的工作了。


她把文章重新传给了我,简直是幸运。









囚徒的房间


 


 


卢修斯忘记自己忘记什么了。


仿佛当牢房的铁门在身后关上,那个记忆就被他遗失在这扇门外无尽的另一半世界中。对于他而言,世界分两半,门里和门外。


卢修斯被关进阿兹卡班的第四十九天,他开始接纳典狱长的建议用冥想的方式在忏悔泥板上刻自己的房间编号。他房间的编号也就是自己的编号。


努力了三天,他看到泥板上呈现出依稀字迹。那是块特殊材料制成的泥板,用阿兹卡班墓地中死刑犯的尸泥混铸冥山沙石,扣入铁模中高温烧制而成。任何材料的工具都无法在这种泥板上留下痕迹,唯独失去魔杖的巫师可以用意念力对此雕琢。


在阿兹卡班,这种泥板当作犯人的标牌被登记造册,每个被关进此地的犯人都会得到一块空白泥板,然后由他们本人用冥想刻上自己的房间编号,做这项工作并不容易,需要注入忏悔赎罪与清净无欲的意念。这个过程相当于犯人们的入狱培训,等到他们完成泥板上的修行,就可以获得一些读书写字的权力,甚至得见天日的自由——上交忏悔泥板的人会被派到距离监狱不远的冥山采石场做劳工,他们的任务是开采更多的沙石,做更多的忏悔泥板。


完全放弃通过正规途径从这个牢房走出去的可能,卢修斯用了四十九天的时间。前三十天,他在希冀纳西莎的疏通打点,之后,他开始仔细检查牢房的石墙高窗。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西里斯。他不知道西里斯当年是如何做到在一个无懈可击的密封牢房里出逃的。他甚至找不到石头间的接缝。他曾经以为越狱不是不可能的,但困难不止在这个严丝合缝的房间,还有迷宫一样的监狱构造,环绕在建筑外围的铁网高墙和盘旋在空中的摄魂怪,以及青鸟飞不过的三百英里北海……这仅仅是他所能设想到的障碍,更何况他没有魔杖。


最后他只得屈从这种刻泥板的修行,渴望完成后能在采石场找到出逃机会……


是的,他没有魔杖,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失去魔杖。


 



因为无法使用魔杖,他拿了麻瓜的武器防身,这让他在父亲的收藏柜前犹豫了片刻,最后他选中了1942年的KA-BAR军刀。实际上他更喜欢那把桦杨木枪托的纳甘左轮,只不过他觉得无论西里斯还是他自己的身体,都还是被冷兵器刺穿更适合些。


男人对兵器有种与生俱来的颖悟,这点没有巫师麻瓜之分。他把军刀藏进马靴后听到里面嘤嘤的哭声,待拔出来,还是那柄D2钢虎牙锻口泛着的冷灰蓝。


她跟魔杖的感觉完全不同,她更重,更笨拙,需要你近距离地接近对手然后刺进对方要害,深刺进去,划开皮肉和血管,感受到肉身与刀锋摩擦的奇特阻力时不可以被灵魂挣扎时的扭曲狰狞面孔所吓倒,就要像她一样沉着,这才是真正的杀戮。


他装着军刀,先去拜访了一个吉普赛巫婆。卢修斯清楚地记得,多比把他带到吉普赛女巫的帐篷那天,他恶言相向地诅咒了它五次。于是他的仆人不可能平心静气地为他做事,这点错在他,尽管他不愿意承认。


临出门前纳西莎把白纱布贴在他的鼻梁上,尽管他觉得很滑稽,但是毫无办法。


他第一眼看到吉普赛就断定她是个骗子。那是个身材丰腴面色红润的中年女巫,凤尾花纹的包头布边沿缀着一圈圆铜片,低胸的丝衫和褶皱长裙上同样挂满琳琅作响的饰物,多褶皱而泛着蜡光的脸上挂着谄媚的微笑,这微笑也带着吉普赛流浪者神秘淡定的意味,回想起来,卢修斯觉得正是这笑容迷惑了他。多比背着卢修斯接受了她三个金加隆的贿赂,这样它才把它的主人带进她的帐篷。


吉普赛帐篷的布置有种香艳暧昧的味道,叶绿色的底衬在昏黄灯光下如同草灰的罗网,织成一个圆环恰好网罗住穹顶上的星空,皮革的流苏饰物从吊顶的麻绳上垂下来就好像罗网的拉绳,悬在客人和主人之间的小圆桌上方,室内弥散着波斯香粉的气味,卢修斯和吉普赛之间的白理石圆桌上摆着一个水晶球,它的色彩在幽暗的烛火下晕开了,卢修斯看不见生锈的铁皮杯里那据说是大麦茶的液体到底是什么颜色,只能感觉到腾腾的热气冒出来,仿佛里面有一颗生兽的心脏还在跃动。在渐行渐缓的心跳声中,巫婆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们都被囚禁在同一处。”


卢修斯表示不明白她的意思,她从桌面低下抽出塔罗牌,是一张命运之轮,这说明那句话是牌的示意了。


当卢修斯把多比倒拎起来摇晃出它口袋里的三个金币时,他才明白那句开场白只不过是巫婆的故弄玄虚而已,巫婆从他那里得到的报酬是收买穷酸小精灵的价钱的百倍。三百个金加隆,买她的三句鬼话。


事实证明这女人是个骗子了,她在昏黄烛光下对卢修斯讲的那些悲观的话在卢修斯看来跟事实一点不沾边,或者说,她根本没说出什么来,她的话只不过是比迷雾般的未来更难以勘破的谶语。


因为当卢修斯请吉普赛为他前瞻第二天决斗战的生死的时候,她看着迷雾一团的水晶球,只说了一个数字。


“5021.”


他再询问时,该死的巫婆也是一副困惑的样子,只是含糊地搪塞他说这是梅林的旨意。天知道,如果不是怕血战前亵渎神明,卢修斯早把她的帐篷从地上拔起来了。


后来卢修斯并没有死于那次决斗,尽管他那时候还没有恢复魔力,他的手连握一握魔杖都会发抖。那次他在占了上风的情况下宽宏大量地放过了对手西里斯,这可能是他在命中发过的最大慈悲了。


不久之后吉普赛终于有一句话应验了,她的第三句话是,“他将以极其痛苦的方式被囚禁在一个房间里,而这只是噩运的开始。”


那时候卢修斯已经走出帐篷,吉普赛的笑脸在吐出这句话后很快从帐篷的缝隙间消失了,之后帐篷里传来加隆碰撞的悦耳声音。卢修斯脚下的小多比微扇着耳朵贴过脸去,卢修斯的手杖重重落到它的头上。


它得到了那天的第六次诅咒。


吉普赛从帐篷的缝隙间望着主仆远去的背影,暗自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老了,为何在水晶球里看到这个阔绰客人的命运和之前的黑发年轻人是一样的呢?


 


七月的那几天,狭窄的囚牢很躁热。尽管他的牢房在北塔顶端,这种高度依旧跃不过阿兹卡般的高墙,当他手扳铁窗向外眺望的时候,唯有灰砖墙上沿一线与浅淡天空交界的混浊白色和隐绰的潮声给他回应。北塔仿佛一个热气蒸腾的悬空死海,在其中沉溺片刻,让人感觉无法呼吸的窒闷,潮湿热闷的空气和他皮肤的湿度似乎达成了一种平衡,他甚至连汗都流不出来了。而此时他却要把精神集中起来刻泥板。世上每一种自我折磨都披着堂而皇之的修行的道袍。


现在卢修斯能够领悟女巫的第二句话了,当他用自己的意志把房间编号一遍又一遍地往泥板上镌刻的时候。


5021,5021,5021……


这真是一种讽刺,更像是被吉普赛愚弄了。她那个混沌水晶球所昭示的神秘数字竟然指向他自己而非西里斯。记得当年的占卜课老师还教过他们,占卜是项意义深远的学问——它的意义在于能够为命运故弄玄虚的把戏锦上添花,当然这个注解是卢修斯加上的。


他一面刻泥板一面酝酿自己的逃出计划,有很多种可能,比如在墙角挖几百米的密道,或者在看守送餐的时候用利器直接戳穿他的耳下颈动脉然后抢夺魔杖……他在考虑穿过摄魂怪看守的时候是否会有危险,如果他乔装改扮成巫师看守的话。其实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目盲的摄魂怪何以能分辨出囚徒与看守的不同。


 



纳西莎总会在他洗澡的时候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对此他已经烦不胜烦了。她进来时手里拿着敷面的冰块,坐在浴池边沿用另一只手拨开卢修斯额前的湿发。当冰块触碰到卢修斯紫青的鼻梁,他的右手使劲撩拨了一下以示抗议,水从浴池的另一边溅出,两个人都沉默着,随后纳西莎笑出了声。


这伤是和西里斯在破釜酒吧械斗的时候留下来的,他拒绝接受魔法治疗,无论是来自魔法法律执行司还是来自纳西莎。


当他被人从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医护所架回来,纳西莎不冷不热地说,真庆幸你没有断掉鼻梁。对此卢修斯不置一辞,他觉得没有意义。


这只不过是主人的指示,波特夫妇藏起来了,充当他们保密人的布莱克自然而然成了黑暗勋爵第一个抓捕对象。尽管他们觉得最近布莱克的高调曝光很不正常,但在得知真正的保密人其实是小矮星彼得之前,他们能想到的只是跟踪布莱克。


一场械斗之后,布莱克还是逃跑了,但他似乎很积极地为自己找麻烦,在从破釜酒吧的高窗飞身而去之前,他回过头来邀请卢修斯为了骑士的荣誉跟他决斗。当时,仰躺在一片玻璃碎屑上的卢修斯甚至连个鄙夷的表情也没力气做出来,他的脸已经全然麻木。


纳西莎小心翼翼地把冰块敷在他肿起的鼻梁上,手指怜惜地在丈夫的肩膀上划过弧线,插入水中,卢修斯在氤氲的水汽中闭目凝神,一言不发。


纳西莎说,我不愿意看到你们这样。


卢修斯说,这都要怪那个杂种。


是纯种,纳西莎纠正。


沉默半晌,卢修斯说你知道吗,我不能使用魔杖了,我念出咒语无法发射魔法出来,而且一握魔杖手就抖得厉害。


纳西莎说,这不奇怪,你出轨了,这是对你的惩罚。


卢修斯显出无奈的样子,说,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而现在布莱克要跟我决斗了,天知道我拿什么和他比。


纳西莎不屑地哼了一声,决斗是个多可笑的词,不如去讲给摇篮里的小德拉科听,他倒有可能当真,如果他能听懂的话。


卢修斯依旧合着眼睛,口气含着教训的意味说,抓住布莱克是我的机会。


而男人的机会就好像女人的感情,来得快去的也快。这话他放在心里。


从那一刻开始纳西莎不再怄气,她在卢修斯受伤的鼻梁上贴好一块白纱布,这使得他的脸有些滑稽。然后她递过魔杖。


十一英寸半,赤杨木制,白狐尾毛为芯,杖尾生鳞状结疤,底柄银铸蛇头。


纳西莎解衣走入水中,从他身后持牢他颤抖的右手,念道,”魂魄出窍!” 


毫无反应,魔杖擎在两人手中如同一根树枝。


卢修斯的手重重跌落下去,溅起的水花顺着纳西莎的睫毛淌下来,谁也没有动,她静静在他身后贴身而立。


“去找那个吉普赛巫婆,她看得见未来,想得出办法……梅林保佑你,亲爱的。”


 


入秋的第一场雨下得淋漓畅快,这是他印象深刻的一场雨。他坐在时间里,听着钟摆,然后雨水从天而降,把他从热气蒸腾的牢房搭救出来。


他轻轻抚摩着自己手臂上被夏虫噬咬过留下的伤疤,不晓得自己是否睡着了,梦里老天爷还在哭呢。入狱后他第一次感到静下心,他的生命也由急功近利的阴谋小说过度到散文诗了,尽管这让他厌恶,可牢房铁窗空洞得只剩下抒情了。甚至在肃杀的秋景下,连生命都不见踪影——昨天还有只蜘蛛爬到他脸上,被他拈起来放上窗台,今天也不见了。如果人远离社会之后都会有只生灵来唤醒他的自然本性,他倒宁愿充当使者的是条毒蛇而不是寒酸的蜘蛛。


他在梦里听见老典狱长对囚犯的训话,不晓得声音从哪里传来,仿佛隔着雨声传了很远,却近在耳边。犯人从采石场归来违背了规矩擅自走到狱场别处,被摄魂怪捉了回来,然后要罚,犯人觉得冤枉,向典狱长争辩,典狱长清清楚楚地说,泥板怎么会冤枉你。


卢修斯猛地惊醒了,急急喘气然后擦下前额的汗,典狱长急匆匆的脚步从他牢房门口踱过去,之后又回来,卢修斯听见开锁的声音。


入秋后典狱长频繁来询问他刻泥板的进度,卢修斯明白来意后开始冠冕堂皇地搪塞。


“一定是哪儿出问题了,马尔福先生。”典狱长是个识时务讲变通的聪明人,他回避叫卢修斯“5021”。


“我还不合格做一个犯人,我的心,还没有安静下来。”卢修斯看着床尾字迹模糊的泥板冷冷地说。


“的确如此,如果这样,你甚至都没有机会呼吸一下这个房间之外的空气了。”典狱长叹气说。


“如果我不能完成泥板的工作,就永远不能得到外出的赦免?”


“是的,以前有过这样的例子。”


“是谁?”


“哦,”典狱长摆摆手,他觉得很为难,但还是回答了他,“实际上,恰恰是那个本不该来这儿的人,西里斯·布莱克……真是悲惨,如果一个纯洁的人交得上忏悔泥板才怪。”


卢修斯不屑地哼了一声,对官方的工作失误没有丝毫体恤之心。


果然,他被死死关在牢里却成了唯一逃脱的人。卢修斯兀自想道。


 



卢修斯曾经在破釜酒吧与西里斯有过一次冲突,很传奇地,是因一个女侍应生而起。这也成为他暂时丧失使用魔杖能力的原因。事后他依稀记起,或者是在纳西莎的提醒下记起,这次失手与他在结婚时签署的那张三尺长的赤胆忠心咒协议有关,这个行为应当算做是一次典型的婚后出轨,所以导致他使用魔法的能力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当时他还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在他把魔杖对准吧台高脚凳上的西里斯念出缴械咒的时候,西里斯迅疾从座位上跃下,拔杖还击。卢修斯的魔杖乖乖地掉到地上,那一瞬间,魔杖在木质地板上碰撞弹跃的声音在他的耳膜中放大了许多倍,他看着慢慢滚动的魔杖愣住,仿佛黄粱美梦中醒过来的凡人。


西里斯没来得及向卢修斯念诵第二个攻击咒就被卢修斯的打手们围攻,他们在酒吧里混战起来。旁人都抱头溜进柜台后小百叶门的后面,门上古木色的油光在它内外摆当的时候被大吊扇旋转的影子切割成一片片闪光鳞纹,西里斯就在一片光影交织中翻身跃到柜台后面,他的风衣在身后展开,口中念念有词将魔杖尖上的光束射向卢修斯的党羽。在食死徒们把西里斯藏身柜台后的酒架弄倒之前,地上已经洒满狼藉的玻璃碎片。


卢修斯只有五个人,当其中三个倒下的时候,双方已经进入僵持的冷战中。柜台后面传来西里斯轻蔑的笑声,两个手下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们不知所措地看着已被缴械的上司,那一刻卢修斯眼中闪过毅然决然的寒光,他将匍匐在地的多洛霍夫拎起来推过防御线,这可怜的手下大叫着冲向吧台,他的头还没有撞上吧台前的玻璃板就被西里斯的咒语击碎了。随后孤胆英雄来不及将自己掩藏好,卢修斯已经踏过多洛霍夫血肉模糊的碎片闪到他面前。金发恶棍用尽全力把一瓶尚未启封的火焰威士忌砸到西里斯头上,墨绿色的瓶子在他头上绽放,先是开出莹光闪烁的水晶焰火,瞬间迸向四围的空气中,而后温粘浓稠的血流从西里斯的天灵盖上淌下来,如同怪物的触角,缓慢而又迅速地将他自上而下罩住。西里斯只感觉那股温热流进眼睛化为一道阴影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感到自己的眼眶涨得难受,他向后退了两步,卢修斯趁机夺过他的魔杖,挥起拳头打到他的鼻梁上。


这一招打得西里斯措手不及,或者说巫师们使用魔杖太久已经疏忽了运动,四体不勤。卢修斯拿过西里斯的魔杖念诵夺魂咒,但依旧毫无反应,他愤懑地把它丢到一边,这时候血流满面的西里斯已经爬起来捉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家族败类的头还没有碎,他捉住卢修斯的衣领让他难以逃脱,然后将自己的脑门狠命磕向他的鼻梁。


苍白的卢修斯向后倒去,伴随着猝不及防受到攻击而发出的呻吟,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也许一生都没有体验过这么深重的疼痛,仿佛除了受到打击的地方,他身体的其余部分都不存在了。他不能自持地仰面倒地,无辜的长发披散在一地碎水晶上,他感到面庞中央一股温热,实际上血流的速度比他感觉到的更快。他忘记了西里斯,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只是惊恐地张大嘴巴艰难地呼吸,却很快就被流进去的血水呛到了。


然后他丧失了反抗的能力,躺在地上,耳畔响起一线金属划过铁轨的声音,天顶上的吊扇兀自旋转着,倒影在他木然的银蓝眼睛里滑动,那一刻非常安静,仿佛西里斯的一击将他的灵魂打出体外,在空间中划下完美的弧线,而后又落回到他的身体中。


继而他听到纠察傲罗急促的脚步声,手拉吊绳的西里斯从他的垂直视角中升起,当吊绳另一头的水晶吊灯砸碎在地板上的时候,他稳落在尖拱高窗上。少年踢开尖拱窗污浊的玻璃,强烈的日光猛射进来,惊起一群栖息的白鸽,西里斯就在这纯色的光和飞鸟的影中留下最后一笑,卢修斯空洞的目光被动地接受着高窗少年的倒像,是那张刚被他用酒瓶砸过的脸,干涸的血渍将它切割得如同抽象画一样支离破碎。


西里斯回头看看卢修斯,后者横躺在地上好像一个断了线从空中摔下来的提线娃娃,这让西里斯有些乐不可支了,无论被人们传说得多么唯美,实际上却娇弱得不堪一击,这就是斯莱特林的本质。


“我打了你,”窗台上的少年满怀居高临下的胜利感说,“后天晚上九点钟,翻倒巷口,你和我,不见不散。” 


随即,少年消失在这个充满崇高意味的倒像中了。


 


靠木板床尾的墙上有一方潮湿的印记,卢修斯比试过,印记的形状大小恰好和泥板的轮廓严丝合缝。那里就是他前面的犯人,和前面的前面的犯人们用来靠放泥板的地方吧。卢修斯也尝试着将泥板靠放在那里,于是他每天早晨起身之后,第一眼就看到那段字,“5021,Lucius Malfoy,1995”。


自从他住到这个房间里,时时刻刻都能感到前面的人留下的痕迹,床上已经被睡出一个坑的棕垫,木头书架的划痕,墙皮脱落后露出来的斑点……时间在这个世界慢慢渗透着踪迹,以前他以为这里是被岁月忘记的角落,而事实上,比起身外的花花世界,时间更喜欢眷顾这个局促的空间。


他的泥板早就可以完工了,但他迟迟没有交卷。他知道交上泥板意味着什么,那将是另外一重枷锁,每一块制好的泥板都掺杂着罪孽的死亡和忏悔的囚犯的混合气息,当它被摄魂怪拿在手里,它们嗅一嗅就能确知那个犯人去向何方。在阿兹卡班唯一出逃的希望便是不提供泥板作为摄魂怪的参照,事实如此,精明如西里斯,他已经做到了。


卢修斯在考虑西里斯如何进退,十二年光阴中是怎么逃过了狱长的检查呢?现在他发觉即使自己不把精力集中在泥板上,那些字迹也一天比一天明显了。他无法毁坏它的任何边角,也无法逃避它成型后摄魂怪对它的感知狩捕。


他想一定有一个更稳妥的方式令它在这个空间里销声匿迹。


 



卢修斯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放过西里斯,原本他准备好将西里斯生擒后送交伏地魔大人的。


无法使用魔杖以及两天前战败的教训,这让卢修斯带了七个贴身食死徒,他们在一个夜半无人狭窄拥塞的巷口制服了西里斯。西里斯似乎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死样子,于是没怎么反抗就被拿住。卢修斯从巷子里慢腾腾走出来,和身边的人一样一袭黑昵披风,包了纱布的脸隐在兜帽下。然后他走近他,贴近那张英俊的脸,打量一番,垂下眼。


西里斯还在做象征式的挣扎,那时候卢修斯离他很近,他感觉到了金发男人的呼吸和他鼻梁纱布下药水的味道,他粗重的气息喷到他的金发上,他嗅到卢修斯的头发有点淡淡的甜味,他联想起小孩子的围兜,这让西里斯多少有些惊异,他噘起嘴巴挑剔地看着卢修斯,忘了自己的尊严还被他捏在手里,他看到卢修斯冲他淡淡一笑,然后猛地出拳打到他小腹上。


西里斯被迫弓下身剧烈咳嗽起来,随即咳嗽声被断断续续的笑声代替了,不清楚引发他咳嗽的是卢修斯的打击还是他的笑。他恢复呼吸后说,你真这么高看我吗,竟然带了七个人。


无论如何我抓到你了。卢修斯扬起眉毛,不无自赏地说,我没想到你会蠢到只身前来。


西里斯吐出一口血水,狡黠地笑,孬种!


败类!卢修斯还嘴。之后他转身走到墙根下,随从们心领神会地包围过去,开始对西里斯拳脚相加,那时候卢修斯已经看不见他的内弟了,他毫不在意地划亮一根火柴,兀自点烟吸起来。人群里传出来拳头打在身体上的闷闷的声音,可西里斯并没有发出声音。卢修斯嘴里吐着长烟,右手轻轻掸去落在袖子上的烟灰。


他吸到一半的时候西里斯仍旧一声没吭,连打手们都因为持续的挥拳而加重了呼吸。卢修斯正在考虑这样打下去是否难以向主子交差,黑暗勋爵的信差就到了。


一只羽翼丰健的夜枭张开挂着黑银护趾的鳞爪落在卢修斯左臂上。卢修斯抽出它腿上信夹里的羊皮纸卷,挥挥胳膊让它飞走。


“保密人彼得透露了波特夫妇住处,我已前往高锥克山谷。速回。——L.V.” 


卢修斯用烟火烧掉羊皮纸,把半支烟扔到方砖地上用脚踏熄,然后示意他们停手。


余人散开了,他向蜷在地上的西里斯走去,那孩子的脸埋在黑发下,听到脚步声,忽然抬起来。到底是个孩子,在卢修斯的印象中,二十一岁的西里斯,瘦瘦长长,干净的脸上不着一丝世故钻营的杂质,当这个桀骜不驯的傲罗精力充沛地给自己制造麻烦时,卢修斯很少想到他是他的内弟,并且比黑暗勋爵更希望见他去死。而实际上更多的时候,他把他当作与他对立的阵营中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而已。


他发现西里斯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双无所谓的眼睛看着他,等候处置。卢修斯伸过手想要碰碰他凌乱的头发,被他生硬地拒绝。


这伤害了卢修斯的骄傲,他的脸阴沉下来。西里斯则嘲弄地笑了,终于松开咬得死死的嘴唇。恢复了血色的唇衬着苍白的面孔在夜色下有种诡异的美,于是这嘲弄就渐渐笑出了甜蜜,西里斯似乎想起了卢修斯散发着甜味的头发,这总归是一点点可爱吧,然后他感觉自己也没那么恨他,毫无顾及地在笑容中搀杂了甜蜜的痕迹,实际上,纵使这个年轻人命运多舛且英年早逝,但他的简单让自己少受了很多苦。


卢修斯原本想说,此刻你替他掩护替他捱打的那个人背叛了你,你的信仰为你带来了什么?愚蠢的人,你什么都不明白。


但见到西里斯的笑,他没有说,只是轻挑着眉毛,反正这个傻小子很快就会知道,反正他也犯不着。然后他转身。


这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一生中距离最近的一刻,接踵交错,瞬间分开。过后卢修斯肯定自己在高锥克山谷事件发生那一夜懂得了些什么,然而事后他统统忘记。当黎明到来,他不再需要军刀或左轮手枪,当他的魔杖又能解决一切,高尚灵魂的闪光再也不肯在他鄙俗的心中浮泛光彩。可是他一生中起码有了一秒钟是在为西里斯打算。这一秒,他在怀着莫名失落的心里叹息。


夜风鼓噪起翻倒巷金克博克店屋顶上的油毡,一只踮着脚的猫经过,叫一声。卢修斯朝属下传达下收队的命令,兀自离开。


他们渐渐退去,最后一个食死徒不甘心地看西里斯最后一眼,转身消失在巷子的黑暗深处。西里斯趴在地上没有动,潮湿的石砖地反射着月色的碎光,渐渐被夜雾吞去棱角。远远的狗吠从雾中传来,响几下,熄灭了。


高锥克山谷这一夜还很长。


 


卢修斯在挖开床尾那方墙壁之前已经有所觉悟,那方土是松动的,显然他的前辈已经在此开掘过了。他不敢奢望那是条密道,因为墙的外面就是牢房的走廊,将密道的入口设在这里实在太过天马行空。


他把自己干瘦的双手插入砌墙的泥土中,慢慢把那些浮土掏出来,一点一点,渐渐他开始笑起来,那个墙洞里,他似乎找到了自己丢失已久的东西,那是如愿已偿的微笑。


他又想起自己和西里斯贴面相看的那时候,就像是老式相机曝光那一瞬间轰然一闪,你的半个灵魂就被卷进去了。他和他如同被误拍到一张照片中的风尘仆仆的行者,彼此无关,相遇只是偶然。


挖出来的那块泥板上的字终于让他确认了自己忘记掉的东西。


5021,Sirius Black,1981。


原来巫婆的第一句谶语应验了,原来我们囚禁一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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